2014年9月11日 星期四

評論迴響(5):葉根泉_相遇,離葛羅托斯基多遠?《離家不遠》

文 葉根泉(表演藝術評論台)

發表日期:2012-12-03

「家」的主題一直是創作者或早或遲都要去面對的自我內在的問題。符宏征以一位馬來西亞籍的僑生,長期待在台灣劇場界創作。大半年少青春都是在台灣這塊土地渡過,漫漫歲月也已盤根錯節,客作他鄉的結果,已是視異鄉為自己的「家」了。那麼遙遠的老家在自我的心中是愈形同陌路?抑是反而更貼近自己形塑出來定格住的「家」的形象?這可能是創作《離家不遠》背後更深潛複雜的心緒。 
但創作「家」為主旨的戲終究要面臨的艱巨挑戰是:每個人都有原生家庭的背景與成長經驗,如何在共通的命題與家庭所能遭遇的諸多磨難中,找尋出既能引起觀眾共鳴、亦能避免於落入俗套的敘事觀點,這不是件容易過關的事情。因此,單就《離家不遠》的主線情節而論,符宏征所領導演員集體創作的故事:家族年節的聚會、親人的死亡與罹癌、為家產爭執分裂……,仍未脫離八點檔連續劇與日常生活中所能同樣感受,或聽到別人事情的範疇之外,那麼《離家不遠》還有什麼可以與這些舊俗瑣事相比,誠屬難得或與眾不同之處?

評論迴響(4):林乃文_家的喻意:寫實與風格化的貌合神離《離家不遠》

文 林乃文(表演藝術評論台)

發表日期:2012-11-27

一張長餐桌如家的所在,它孤立在鋪滿棕色流沙的地上,顯得渺小寂寞,太過空曠的舞台上方以三匹高懸的背布填滿,兩紅一藍,中間藍色那張隱隱有海岸線的圖案。吉光片羽的畫面,像散落在沙灘上的一片片回憶,第一片是挖沙的年輕男子,第二片是餐桌上獨坐的老人,第三片、第四片、第五片…..,漸漸拼湊出這些來來去去,彼此磨蹭、交手、折磨的人都是一家人,每逢過年必聚於餐桌圍爐,吃吃喝喝,說些廢話,而真話都藏在心裡積存著腐臭著,一抽出來就會要人命、傷人心。
《離家不遠》是近來繼《台北爸爸,紐約媽媽》、《大家一起寫訃文》之後,另一部台灣當代戲劇的家族書寫。可喜的演員陣容整齊,喜見八零、九零年代進入劇場的年輕演員們,如今進入三少四壯的階段,內外兼具,足以掌握有年紀的角色,台灣現代劇場也終於可以搬演青春之外的深沉故事了。美中不足是全體佩戴隱藏式麥克風,有時造成聲音上的扁平。對比一週前同一個劇場內,在學中的戲劇系學生口條雖不完美卻都以肉嗓演出,不無令人失望。

評論迴響(3):劉崴瑒_遙漠卻無法離開《離家不遠》

文 劉崴瑒(表演藝術評論台)

發表日期:2012-11-27

舞台上擺了一張長桌,地上有很多、很多的沙。有一個白衣男子趴在地上不斷撫平沙子的痕跡,在這個同時,不斷有人經過長桌旁邊,有人坐下、有人放了餐具然後離開,有人頭也不回的走過,但也有人停下來看著那個不斷撫平沙子的男子。
導演符宏征這次的作品以一個大家庭的故事為基礎,由裡面的人所背負著的不同關係所連帶的利益糾纏來引發一連串的故事。單純從劇情的內容來看,《離家不遠》這齣戲大概是鄉土八點檔的濃縮精華版:過世、財產轉移的金錢糾紛、養女的家族定位、長年離家的長男在團圓夜的時候出現在家族聚會中、精神狀況不佳的男人、或是更多關於離開,更多出走。而在這些俗濫的設定之後,到底《離家不遠》的故事在導演的手中說了多少關於家的可能性,而他所說的不遠又是怎麼樣的距離呢?

2014年1月22日 星期三

2014《離家不遠》演出資訊

離家不遠Nowhere Near
殘暴暗湧的家族詩篇
一場隆重的年節家族盛會,藏在餐桌後的傷口即將撕裂。

2012末日前的最後聚餐,2014再度盛情赴宴!


一場告別式,讓各分東西的家族重聚。

在死亡面前他們軟弱,在大雨過後他們晚餐。
因為相愛所以彼此厭恨,因為思念所以反覆哭喊。

殘破的記憶讓剩下的人們逼視自己,
活著,有時竟比死去不堪。

【演出時間】
2014
11/13() 19:30
11/14() 19:30*
11/15() 14:30* 19:30
11/16() 14:30  
*演後座談
【演出地點】
水源劇場 (台北市羅斯福路四段9210樓,捷運公館站1號出口)

2012年12月6日 星期四

評論迴響(2):余安邦_有話要說,所以活著


文/余安邦(中央研究院  民族學研究所)

由動見体劇團符宏征導演及其工作團隊,
共同合作編劇與演出的《離家不遠》,
凸顯了『家是什麼?』或者說『家可以是什麼?』
這個同時極具傳統思維與當代意義的嚴肅課題。
傳統華人文化以血緣關係為基礎、以親屬結構為範疇的『家』與『家族』觀念,
在當前不同華人社會之特殊歷史處境,
尤其在資本主義思潮與工業革命後之現代化的文明洗禮之下,
其實質意涵與構成基礎實已面臨嚴峻挑戰與重新省思的時刻。


2012年11月28日 星期三

評論迴響(1):首週觀眾好評分享



難得一見如此一戲!表演者水準整齊的肢體能力和語言表現,結出場上同步呼吸的張力,將壓抑的悲痛的暴烈的情節內在情緒推波助瀾往一種深沉的內斂的、又荒蕪又熱切的情境裡去
-楊美英(那個劇團 藝術總監)

要談一個十幾口家族的家務事,是件多複雜困難的事,但是這部劇卻藉由動見体特有的虛實交錯,以及動態肢體手法,把互相拉扯的各種事件,不但交代清楚,也表現出事件彼此間的張力。
-楊忠衡(廣藝基金會 執行長)

反正就是逃不掉,就跟旋渦一樣,一但掉進去就出不來了啦。
-潘太太(家庭主婦)



想輕易離去,卻無法完全拋下,因為你知道,總會有個人等著你回家,對著你説:『你回來啦。』眼眶流下的淚水是這場戲的引導,並與他們成為一體。
-Maggie(唱片業)

新的疏離以及新的美學誕生了,只有符宏征可以做到這麼壓抑的暴力和殘酷,依然維持著維納斯般的典雅精緻。
-陳彥斌(演員)

這是一個關於家的土丘,也像是隆起的河床,我們在這肥沃中孕育,爬行,直立,翻滾,流轉,直至死去。然後在回家的路上,無預警地想起家裡的每一個人,每一張臉,然後思念。
-穆孝武(運動員)



以肢體、語言變奏了你我於家中的身分、關係。整齣作品對於「家」的刻畫,寫意的如此寫實,卻也寫實的如此寫意。讓我對於「家」有了另一層想法。
-崔台鎬(演員)


不知為何想起了百年孤寂。戲裡這一家人是如此魔幻卻真實到簡直觸摸得到,寂寞卻溫暖得難受。而家就像遍布舞台的砂,黏膩於每一寸皮膚,一點一點地刮擦研磨,接著滲出血液。
-林永杰(攝影師)


這齣戲的劇本多麼寫實多麼通俗,似一部八點檔的家庭劇。但演出方式卻一點也不俗。
-You Tee(學生)

導演的呈現手法,舞台的設計,演員們能量與爆發力的展現,是一齣不需靠太多額外裝飾來包裝的作品!
-Elizabeth Chw(教師)

2012年11月20日 星期二

在場觀點 07:鄭衍偉_我們被驅趕我們離散


文/鄭衍偉_劇場編劇、文字工作者

       我在聖彼得堡和人吵架。

       對,導演你說的沒錯,戲劇的感染力是普世性的。但是每個國家每個文化會有它自己的問題必須面對,而這些有時候真的非常在地、非常屬於當下的處境、不是那麼容易轉譯的……

       華人家族對於家的責任與黏答答的愧疚與罪惡感與陰霾與被迫接受的控制……我覺得就是其中一種幽微又複雜的母題,非常、非常東方。

       聽說符宏征是以自己過年回家的經歷為底寫了這個故事,然後演員們再慢慢增加細節讓角色活過來。


       家人相處的片刻被濃縮為兩個場景:杯盤交錯的宴席、還有拍照的瞬間。各式各樣的飯局、各式各樣的快門。父母輩的三姐弟、兒女輩的群相、更加年輕的學生世代……大家橫七豎八插腰搔首擺出各式各樣的年。

       或許獨白的時候,我們會感覺到角色突然以個人的身分亮起來。眾人熱情敬酒,然而場上卻是一片寧靜。大家聲音退到遠方,閃亮亮的笑意變成華麗的織錦。當角色坐回席上,自顧自敘述自己眼中看到的家,簡直像是水手在汪洋中拿望遠鏡看到的場景。那是多麼遙遠、多麼魔幻?

       一旦落回到爭執的場景,眾人的推諉與攻擊,民視八點檔的氛圍又會瞬間把世界抹平。

       我想到我在莫斯科問女孩:你會感覺到什麼家庭期望或壓力嗎?

       沉思半晌,逃家或許有普世性,但期望或壓力對於現代歐陸甚至北美的少男少女來說,似乎太遙遠了……他們可以在倫敦租屋,在墨西哥打黑工,永無止盡離家更遠……他們為自己負責,有誰真能為他人負責呢?

       然而孝是逃不掉的,孝是社會性是和指指點點和情感聯繫心理負擔家族記憶鄉土羈絆全部串在一起的糖葫蘆。

       我們以為我們很個人,但我們的語言中,似乎還沒準備好怎麼面對21世紀的孝。我們似乎只能進退失據,在腐朽和逃走之間選邊站。

       真的是這樣嗎?


      我喜歡的中國民謠歌手周雲篷談到方言和家鄉的時候,帶著溫暖土氣的力量。他是盲人,所以題材不一定陽光,有時甚至極其頹廢,但是那個土,和傳統、家鄉、成長的連結是非常緊密的。

       但我們為何覺得自己一直被驅趕,必須離.開.呢?

       那我們的土呢?

       土呢?

(劇照攝影/林永杰)

製作人場邊私筆記 13:演員 鄭尹真


文/林人中

離家不遠讓,鄭尹真回來了。

這戲裡,她飾演這殘破之家裡僅存的女性長者,如何優雅地是良家婦女又是個控制狂,當她越為自己的清白辯護你越知道她其實毫無歉意,可那麼誠意十足,你要愛她或同情她,她都收下。導演別過頭說:「她真是個邪惡的女人」。愛之深切,如同惡一樣。

你怎能不同意她同時是聖母與妓女是天使與惡魔是淨雪與褐土,此刻是一道深長的歎息。她一點也不急躁:伸長視線所及,緩慢呼吸,微轉頸部,脊椎仰起,幽微的身體細部正在統合每一寸關節所牽引的浪潮,推進又趨緩地拍打你心頭岸上。她且是那種將自己隱藏於眾生相裡,行以不急不徐的節奏,也不忙於被採收,靜候萬事都成熟。竟有這般,生活的與舞台的,俐落自在。

如何一個演員,在生存與生活間修行一種透明,我以為鄭尹真是其中一種實踐。


鄭尹真

劇場演員,寫字人。曾與莎妹、河床、差事、三缺一等劇團合作。2007年起入江之翠劇場,習梨園科步及南管音樂,赴泉州學唱曲、鑼仔拍、二絃,並赴中國大陸、菲律賓及法國巴黎巴士底歌劇院等地演出。

近年參與作品:臺灣傳統藝術中心「躍動南管,觀摩匯演」、造音2011、梨園戲《朱文走鬼》、誠品聲音劇場《廁所在哪裡》等。與高俊耀共同改編演出黃碧雲小說《饕餮》、《忿怒》,以《忿怒》獲首屆臺北藝穗節「明日之星獎」暨牿嶺街小劇場2008年度最佳演出之一,受邀至花蓮第一屆東岸表演藝術人才培訓營、澳門城市藝穗節展

2012年11月19日 星期一

製作人場邊私筆記 12:演員 邱安忱


文/林人中

請容我這麼告白,邱安忱這次,將我徹底收服。

菜市場裡,四十歲以上劇場男演員我們有不多的對吧。你也總不能一天到晚看年輕人要演老人,而只有看國外戲劇或舞蹈節目時,羨慕人家總是有,生命的厚度好是可觀。安忱更加住進身體裡,越趨於明顯在這幾年,尤其一次當我看見排練場上的他,如何使用自己身體的樣子,好像在跳舞好像不是、好像有角色好像沒有、好像什麼情境好像也不明,因為那些瞬間流動地讓人無法定格,便忽地驚覺,都是,都是。再驚覺,這是安忱嗎,這真是。

總是這麼想像,一個表演者老了的時候,許多事物都將回到對的方式與位置。是「心智的」同時也是「身體的」,這被分項討論的兩者,有了特定時空條件,合為同一件事。於是只要有機會置身排練場,我總竊自注視著邱安忱,享受他與符宏征工作身體的過程,那些心領神會的意識交流。

有一場,邱安忱曲駝着身子幾乎使勁最後一絲咬牙氣力,背負鄭尹真又將她拖行重重摔落,他們死亡意如求生,他弓起下身再挺直前行,提起大腿邁出顫抖腳步,衰敗之物如艷綻放。我都要無法呼吸。


邱安忱

自1990年參與蘭陵劇坊為期一年的學員訓練後,開始走入劇場。美國紐約Actor’s Studio Drama School表演創作藝術碩士班畢業;文化大學戲劇系、國劇系講師;商業電影《艷光四射歌舞團》、《微光閃亮第一個清晨》表演指導;電視作品包含《偵探物語》、《春暖花蓮》、《情義月光》、《三朵花純理髮》。

目前為同黨劇團團長。合作過團體包含歡喜扮戲團、鞋子兒童劇團、臨界點、前進下一波、無獨有偶、施工忠昊、差事、動見体、三缺一、飛人集社、金枝演社、河床、水面上水面下、羊喚劇場工作室、演摩莎及兩廳院旗艦製作《茶花女》等。編劇及演員作品《飛天行動》獲得第97年度台新藝術獎年度十大表演藝術。面具戲偶作品則分見於同黨劇團、差事劇團、台原偶戲團、羊喚劇場工作室以及鞋子兒童劇團等。


在場觀點 06:陳克倫_家非家,遠不遠(Un-homely dis-tance)

文/陳克倫_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博士生、《文化研究月報》專欄編輯

       一座舞台而已,超過九十分鐘,搬演令人眼痠的家史(事),時間與空間,不多不少,都只在這「家」而已。遠嗎?不遠!都在「此」而已。但誰「在家」?誰又「不在」?或許這是每個人陳腐家史(事)的暗影裡,最深遂的拉扯!

       如果以為這是一場「離家出走」的叛道故事,可能就要失望了!一個多世紀前,托爾斯泰揭示了:「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則各有各的不幸。」或多或少,我們便開始追逐著某種悲劇式淨化般的異端史詩。然而,托爾斯泰不會知道歷史走到了一個他再也眺望不到的地方:幸與不幸的相似性!

       當日常的陳腐肥皂劇越是將幸與不幸二分時,那些螢幕或舞台前守望著幻見的諸多觀眾們越是證明「相似」不再是「一樣」的事,而是「不同」的「混淆」!


       《離家不遠》絕對是一部不亞於本土八點檔肥皂劇的贗作!

       家史(事)托以身體,其演現情節實在是大伙的感同身受:一則,公教職父母與獨生女,談吐和善,舉止周到,善守安康;另一則,浪蕩商場,營汲人生,有聰明無時運,妻離子散。經歷過七十與八十年代的台灣人們,這兩樣人物實在尋常不過:有錢的總是保守小康的,借錢的都是聰慧冒進的,前者成功,後者失足;前著死疾突如其來,後者子嗣離散外地等等。

       贗作之高,在讓觀者以為幻見俗爛八點檔:該死的死,該走的走,同時最卑劣的「有財人聚」也看似不少。

       然而,成功的或失足的所謂「家庭」又環繞著什麼樣的一個「家庭」呢?

       大姐:一位領養的外人。大哥:一個憂鬱自殘的病人。妹:一位盡心照顧病母卻又看似無人稱的某人。弟:一個展開自己外於此家庭的人。父親:早已逝去。母親:繼有其老父舊屋,但此刻逝於此世。成功與失足的所謂「家庭」集聚在這樣一個已然支解的「家庭」,那是:外來的生命、棄絕此世的生命、無人稱的義務生命、為「另外」而擔憂的生命,以及兩個時間前後已逝的生命。那兩個八股樣版的家庭環繞著這麼一個沒有「在場生命」的所謂「家庭」。

       贗作之深,或許正在於這倆俗爛而熟悉的家庭樣板依附著這般背離於「家」之本質的形式之「家」!

       倘若面對托爾斯泰,《離家不遠》是這麼說的:成功的‭/‬幸福的,或失足的‭/‬不幸的「家」,都是「家」。總得來說,「家」不再是「幸」與「不幸」的二分,而是看來相似的「形式」與總是不同的「內容」的混成。我們可以試著在此遙遠的時空裡,重寫托爾斯泰的名句:「看來相似的家庭,總有不同的不幸。」這或許某種程度上解讀了守望著八股通俗劇的觀眾:‭ ‬每一種相似的感同身受中,都存在著某種異離於相似性的個人體驗:

       「我要回家了」可以被理解為「有空就多回來」,或是相反。


       然而,「家」不正是如此嗎?一種熟悉的景象成為一種陌生的重量,它要你回來,卻是把你推離。那種吵雜、那種不堪、又是一種親切、某種熟悉:

       「這是蜂蜜蛋糕,你們最喜歡的!」

       喜歡或不喜歡,吃或不吃:以為熟悉的是最討厭的,在一起的是你最想離開的。但你都得收下:家非家,遠不遠?沒這問題,怎說是個「人」?

(劇照攝影/林永杰)